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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女病人之死

這是我穿上白袍,在醫院見習的第一天
負責care的那一床病人(單位像在急診留觀,因為大房間裡都是床,沒有分病房)
是個女子,口中有插管,沒有家屬,年紀輕,約30歲上下,瘦,稍白,短髮及肩
大部份時間躺在床上,肢體動作少,但與她溝通時眼睛和眼神會有反應

病人突然發生狀況,monitor警報大作,連忙call住院醫師
住院醫師馬上開始處置,我看不太懂(剛剛說了這是第一天),
不過大概也是一堆管路的重置與設定之類的,只是管路的位置在軀幹部(?)
看著機器和病人的臉色,她的狀況一直往下掉,我的心情也隨之下沉

然後我試探性地向住院提問,("她的喉嚨有插管")
只聽得住院輕聲慘呼(住院醫師也是女性),
手忙腳亂地撤換當前的處置(似乎因為太過積極,要換成另一種較不具侵入性的),
就在住院忙進忙出的同時,偌大的空間只剩下我一個首日見習生
我走到床前看著病人的狀況,突然病人醒了過來,上身從床上仰起,
痛苦地掙扎,雙手用力抓住我的雙手,
我不知所措,只覺得害怕,
因為她的力道之大,前所未見

以及她的表情,從原本蒼白的底色因著喘氣而微血管擴張的細微紋路的臉,
痛苦扭曲之下變成一張鬼臉,那鬼臉就是那種最近幾年恐怖片的鬼臉,又像是活殭屍
深到看不見分界的黑眼圈,還有慘白而猙獰的臉色,以及扭曲的臉部肌肉線條
還有,像是夾雜無盡的怨恨與恐懼的眼神,
張開口努力想要說什麼似的,卻只能聽見對方喉部管路夾雜水氣通過瓣膜的嘶啞聲響
那聲音的質感與距離,跟親手幫COPD的病人抽痰差不多,
彷彿我能夠用臉部肌膚直接感受到支氣管、塑膠軟管、無菌手套與抽痰機之間的共鳴
以及痰液經過塑膠軟管時,乾澀黏稠地與空氣摩擦形成的微弱震動觸感

我極端害怕,但又勉力自己保持鎮定
在病人可能比我還要恐懼(死亡)的情況下,我自己要穩住以穩定她
但是我雙手都無法掙脫她的緊握,這像是虛弱的病人嗎?
不像,那種僵直的感覺更像是從福馬林池裡撈出的大體。

宛如長達一世紀的死去過程中,我無力掙脫,
只能與病人面對面地看著她充滿恐懼的眼神逐漸失去神采,
直到她的手再也沒有緊握的力道,直到機器的聲音發出刺耳而綿延不絕的警報。
她走了。

我把她的手扳開,花了幾秒鐘時間冷靜下來,然後輕輕地把她的眼瞼合上,
她走了。

她走了。
然後我崩潰了,這是我見習的第一天,有個病人死在我手上。

無暇思考為什麼病房單位裡面沒有其它醫護人員或病人,以及住院醫師的去向,
眼淚開始無法控制地掉,我推開門走到廁所,持續告訴自己要鎮定,
廁所裡有另外一個男性在整理儀容,可能是CR到VS之間的等級(看年齡和眼神)
他冷冷地看著鏡中眼紅流淚而發抖的我,不發一語。
我洗了把臉,抽了一張擦手紙巾,想把淚痕拭去,
看著鏡中自己的同時卻又想起女病人臨走前的猙獰表情。

好悲傷。

然後我推開門,回到原本的單位。
那張病床上只剩下完全不具人形的一些器官(看起來像是肺臟)與原本留置的管線,
換言之病人的遺體已經消失不知去向,
這景象沒有引起我任何的恐怖片般的想像,反而更令我感到難過
這景象不是屍體消失或殭屍復活,而象徵著作為一個病人的崩解的整體形象
死去之後,這個人就被視為一堆器官與數據的組合
或者,在死去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

看見家屬站在床邊拭淚,我以眼神向對方致意,
然後心一橫,把病床(說是擔架還比較恰當,作為病床太薄弱)向後方的冷凍櫃推去
哪有人在病房單位放冷凍櫃的?這顯示了情境的不合理性與夢境的分野
因此病床一推進去,我就知道這只是一場夢罷了

但悲傷的情緒還是整個進入了我、把我塞滿

因為我看到冷凍櫃的裡面,也放著其它不成人形的器官與管線
如果這就是終極的解構,那麼這些逝去的人也都不被視為一個完整的人來對待了
意即為病人闔上眼瞼、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是我最後一次以完整的人的形象來看待她
意思大約是這樣。

住院醫師仍舊沒出現。
而這是我第一天的醫院見習內容,好個震撼教育。

帶著悲傷的情緒,我進入了第二個夢。


之二 飯店與宴席

這是一場大型的宴席,在一個飯店大廳裡舉行。
大廳的對側桌位安排的是學界的前輩、長官、顯要人士等等,
而另一側,則安排的是一般的親戚、朋友等等。
但這不是一場婚禮,只是一場類似表演或高級藝文沙龍之類的活動,
辦在飯店內,且主辦單位相當注重精緻的感受,如此而已。

我的口委見到我,邀我過去跟其它看起來是學界師長的人群同桌,
倍感壓力的我找了個藉口暫時逃開,跨過大廳,我見到研究所等熟識同學的桌位,
便漫步過去跟他們打聲招呼。
我有點心不在焉、顧左右而言他,
可能上一場夢中悲傷的情緒一時無法消散,於是我們也沒有什麼交集。

我不想回去另一邊。
我想坐在大廳的這一邊,
躲在一群平凡人之中默默用餐、等待活動結束。

可是我的口委(女)不知怎的出現在我視線內,還說要與我們同桌。

逃不掉,於是就變成了這一桌除了我的口委之外,
其它都是學生或與我同齡同輩的朋友等。

因為年齡與階級的落差,用餐氣氛有點尷尬,我則不知所措。
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我過去跟那群人一起?
為什麼現在又要特別過來跟我們同桌?
頗有一種擺脫不掉、無法逃避的意味在。


之二點五 離席時的插曲

有一幕是這樣子的。

我即將離席,打算回到工作崗位,
有一道很寬的階梯,最上面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第一個夢中帶我的住院醫師(女),另一個不認識且印象模糊。

離席時的情緒是很凝重的,因為我的悲傷與那個宴席的場合不太相容,
因此我沒有待到最後就想走。
每一步踏階,我的表情應該都更為凝重,
但出乎意料之外,住院醫師看到我的表情,竟然開始生氣。

她說,她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不正經、嬉皮笑臉地來上班。
另一個人也附和著,顯然那是一種指責。

不對啊,我的表情應該已經沉重到了極限才對,
應該是難過到隨時可以崩潰的程度啊。


之三 棒球與碎玻璃彈珠

場景不變,依舊是那間飯店的大廳,
只不過除了我跟我的朋友(顯然年紀比我小)之外,空無一人。

我們在這裡練傳接球,
然後朋友發現我的一個天賦,
那就是在接球的瞬間,可以把棒球變成玻璃的材質。
同時因為衝擊的力道,玻璃會整個爆裂,碎成一堆碎片四散飛射。

屢試不爽。


之四 排球弱點

這個夢切換到一間體育場,室內但不太正式的排球場地。
我們三打三,對抗另一隊。

馬的,又通通都是女生,為什麼場上只有我一個男的?

最慘的是我成為隊上的洞,
對方發球或吊球都故意往我這裡送,
我也不辜負對方的輕視而不停噴掉或失分。
被集中猛攻的感覺很差,而隊友也使不上力,

說來有趣,我這個人真的是在任何情境下都可以聯想及感受到個體的孤立感。

總算輸了這一局
(我是說,從這場災難中好不容易得到短暫的休息)
換場地。
我們原本的場子後方有人在打羽球(或網球),似乎經常受到干擾,
至少換場之後會安靜些吧。

想不到對面的場地,界外線的地方是一堵牆。
這哪門子的場地?
而且最扯的是,我發現排球的規則竟然允許"球自牆壁上反彈落點若是在場內算失分"
這哪門子的規則呀?

太扯了、太扯了~(回音)

眼角瞥見我的隊友與對方隊長抱怨了幾句,
好像是因為吹裁判的小男生不太會吹,諸如此類。

於是換我們發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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